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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准备纸巾,要不具备坚强的意志,这是读野夫的书的状态。他写黑暗,写苦难,写宿命的无力。感 情到深处,屡屡让人落泪。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唐代诗人刘插的这两句诗,是野夫笔名的出处,如同野夫本人笔下的文字一样,彰显了大气豪迈的江湖气息。 相关何处是野夫的经典代表作?这部散文集共输入了十二个让人痛彻心扉的时代故事。在书里,他写二十世纪的中国,掀开时代的成家,隔着时空的迷雾, 抽丝剥茧般抽离出一个个可敬、可悲、可气的人物,还原了一个时代的风貌。这不仅是野夫一个人的相关,更是一个时代的历史记忆。
相关何处?大水井的守望者 许多年过去之后,没与人论己故乡名胜大水井,首先闪回脑海的依旧是一位孤独的老人, 在如雪残阳回光返照下的古堡漫步,其身影矮小灰暗, 然而李世宗辞的巨大庭院和山墙,却仿佛始终只是他生命的一道背景,是他悲剧一生从 之中的区区舞台。 而今大水井名扬海宇了,他却在我无从察考的某个黄昏悄然而逝, 枯涩的眼睑从此永远的闭上。我相信除我之外,没有人会如此固执的念迹。 但经过提及,依旧还有一些野老野索会想起 二十年前,我曾到利川四乡游逛,以便一侧闲话利川玩差。因此我与某日云游到了大水井。虽然 已经熟知此一媲美刘文彩庄园的去处,但宝床出败,仍觉猛然。如今 毕竟在这两省交界的大巴山深处,一派荒凉的郊野之乡,蓦然凸起这么一片雄浑古雅的高柱巨垢,却却忽有些匪夷所思。 彼时水井乡尚无意间旅社庄园周边也仅几户零星人家, 基层政权上挂牌在清廉美印那个院落,连伙夫也不曾寻得一个。我睡在李氏宗祠里去密歇处。宗祠 当时由粮站和学校分而致之,粮站早已挂锁,学校则有几个老师向古庙野生寄宿。奇处, 因我先前常在教育局当差,所以续过来历。后一青年教员鼓捣热肠,让出床铺,终于使我在此荒山古宅里可以悠悠小住了。 老师们知我来意,便一起推荐,说,你要想了解大水井李家故事, 只需找求老汉便足矣。我问何许人?答曰,本地的一个孤老,问居所何在?只曰后山半妖上的草棚 城集市。我欲走访众劝慰,无需黄昏时必来担水,后知即可。 果然向晚十分求。老汉担着水桶健步而至,远看一袭轻袍,妖术布袋头禅造筋绞灼草鞋,完全一副土家顾旧打扮。 我迎上去,失礼自戒。老人不卑不亢的打理,依旧自顾自地去那口著名的深井打水, 然后两筒上肩,悠悠然十级而上。初宗慈颜,厚山土禄,敬往自家茅舍。我 一路随行,中途强征过水桶分担一程,每走几步便做牛船。老人略有所感,又接过自单上去。 老人的家就在半山坡上的一片考验地里,孤零零的一间房,四望无人,所谓四壁只是用劈柴盯成,望处皆是缝隙, 屋顶则全用茅草扑救。房里一张床,一孔柴灶,一口水缸,两把椅子, 记忆中除此之外,别无常务。见此情状,我却觉寒心。老人将水倒入 缸中,提过咯吱坐响的椅子,换我坐下,用陈年大茶缸为我沏上粗茶,自己则卷上土烟,然后徐徐问我所来何干? 我说明来医后,老人沉吟苦笑,摇摇头,叹道, 总算还有人来问李家旧事。 稍些片刻,老人急带我出门俯看宗祠庄园,并为我一一讲解此中的风水故事, 然后又带我爬上草集分批的高大寨墙上漫步,戏说李家的兴衰往事。 老人以古稀之灵在夕阳中攀上跳下,竟像一个埋名江湖的前辈高手,当时却让我一惊一乍。 原来老人年轻时即是李氏庄园的魏队长。少年习武,打的一手好枪,一层多次参与抗击神兵、土匪或地方军阀武装的围攻,李家的末代掌门里盖午对之十分以重。 抗日军星时,李盖武曾派他率一联士兵前往宜昌参战, 扛过国民党军尚未的徽章。待他抗战胜利卸甲归来时,才知发妻 与人私通,他便离异且从此单身,唯一的女儿也由琪琪带着远嫁恩施了。 老人又引我到宗祠内大殿,介绍庄园的建筑特色,并指着一根顶梁立柱说,你看,这几个柱头全都立在嗓墩的正中央,就这一根是偏离的。 这是四十年代武术家外来生,途经奉节拜访,礼拜五十在这殿上即兴表演全术前先脱衣,然后以道拔杨柳式提起这根大柱, 将衣服塞其下,表演完再提住取衣,放住时稍微偏离了中心。 老人说他当时就在场,只听住起时满电木瓦乱响,却毫发无损,真是个举坐皆惊万大侠的神功超凡 囚。老汉是一个历尽沧桑而归于平时的人,这则故事似乎不像演绎,但我又却难想象人的神力静止于此,也就孤望寂知以备一说吧。 一夜之间,一个庞大的家族和几代人打拼的基业从此崩溃, 甚至在水井的周边民居里,几乎也找不到一个李家的嫡系后裔。仿佛一个旧朝被主 家统遂,父卵满地,雁去人空,不负再来。然而求老汉留下了这个孤独无依、以武谋识的男人,侥幸的活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这个曾经身怀绝技的五夫,在李家覆灭后的几十年艰难岁月中,像一个古代的易仆,守着恩主的焚英般,守望着李氏宗祠的落日残照, 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宗祠大院中去群寻一番。他的生命赖以支撑的水依旧来自于那口古老的井,他每天淋水照应,直面着岁月的变迁, 挑也挑不干的水井啊,仿佛是一只蓄满伤痛的眼睛,永远有止不住的泪水滔滔。 韩泉配餐单四朴饮,他毫无目的的在守候中老成一个幽灵,那些曾经的繁华和荣耀,仅剩唇边枯涩的回忆。 他在北风扑面的寨墙边天天驻足,遥想铁马金戈的英雄年代,仿佛他还在身负重托的守卫着生命的最后一个据点。 在以后的几日徘徊中,我与囚老汉成了忘年交,他带我去一些农家,只认着地上的残卑断节, 只认着一些破旧家具,甚至还拉开一些桌子的抽屉,只见 t 板就是雕刻 low 间的李氏家训的碎片。 那些金子在暗示闪亮,却再也无法拼逢出当年的光辉岁月。 这些被瓜分的福财早已被时光朽蚀,只有这个老人固执的伤到着这些前朝的灰烬。此地有重山峻岭之盛,其人非礼门 亦路不由。这是李世宗慈寨墙两端的一副对联,而今崇山峻岭依旧,却不见了施属礼仪, 家久不传其人熟在,只剩此空空院落在鳄鱼两遇的交界处,独立苍茫,像一个远古的奇迹,供人平调。 至今我还记得当年的月亮是怎样照临寂寞空山的, 我看着求老汉孤魂般的影子渐行渐远,一个时代的苍老背影让我久久失语。 在我离去的早晨,求老汉进来村口送别老人收下了我刚买下的几个熟鸡蛋,却不失尊严的拒绝了我的微博捐赠。 一辆乡村客车带走了我之后,又将我带到了更远的江湖之中。 没有客从故乡来,我都忍不住打探求老汉的讯息。后来谭宗派先生告诉我,早已过去了吧。 我想,最后一个真正从内部窥见李氏家族历史的人,终于走到了尽头。他陪伴了八十多年的巫舍, 最终也不能带走片砖寸瓦,他的使命完成了。在一个万物为刍狗的时代,他到底又能守护住什么? 他又忘记了什么人间奥秘,而最终归于沉默。而今,李世宗祠终于成了一道国家保护的景观。 在过往的关盖中,有谁知道一个老人的故事?我想,只有那口亘古涌泉的老井, 那落在一红深壁中的夜月,会像一面摩洗干净的铜镜,在永恒的烦躁着城市的生衰兴亡。
相关何处,别梦依稀。昼世穿道,故有如波。 死亡在许多时候真是一件近乎日常的琐事。你买菜的路上,邂逅车轮下的一滩雪, 你拎着一堆肉食回来,看见邻居的一张副告,在你行径的地方,人们竞相奔赴道路的尽头, 你才发现生命竟然确实薄如蝉翼。 当访就伴为鬼时,当故人日以息时, 当你在暮嫣的幻象中遥见你曾朝夕与共甚或唇齿相依的大对面容时,你何曾有一丝幸存者的窃喜?就像此夜, 当我哭坐于天涯客,管然一纸烟吞吐。几十年的往事时, 我恍若一个同谋共犯,他们去了,我却苟活于死, 我怎看独自直面这残酷的余生? 一九七八年,对于今天的多数年轻人而言,只是一个过往的年份。半年前,首批恢复高考后的新生刚刚入学,我们这批七八级新生跟着又来了, 而在我们的师兄中,还有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等待毕业。 那时的湖北名苑叫华师恩师分院,在我们去之前大约三四年,他还是一个中师。 这个奇怪的大学在迎来七八级这批学生后,很快就显得捉奸见骤了。 一年,整个恩施的文科生考出大巴山的不足三十人, 余下的上限生则全部取到了华氏恩施分院七八级一班。于是,一大群工人、农民、知青、民办教师干部和应届高中生走来了。 老的三十五岁,小的十五岁,总共八十一人, 其中当父亲的十几位,其中有五个孩子的两位,其中一位还带着女儿来上父校。 还有一位教高中的老师与自己的学生同时高考,然后同时录到一个班,成为同学。 那时国家对师范生尚有照顾,伙食费每月十八元,伙食费每月十八元,助学金一至四元不等。如果无此条,估计还要减少二三十人。 刚结束的浩劫,在大多数人的满脸菜色中犹存余恨。 男生三十个一堆住了两间屋,雨下年纪大的十位还另挤了一个小屋。 那时已婚同学允许请例假,每月可回家圆房,多么人道的措施啊。 还有一些同学是什么烽火战团东方红公社的总司令, 老三届又十年,摸爬滚打,都是人精了。还有一些公社书记、学校校长,三山五岳,来的都是恩师当年的各路人物啊。 没有这样一个背景概述,我实在无法从那些混乱的生活中真正凸现出牢里如波兄这样一个独特的人,并让金人和后世有所理解。 多数人能叫出全班同学的名字,大抵在一年之后。 而在一大群灰头土脸的老同学中,除了班干部,大约首先多是记住李如波这个名字的。 因为各科老师刚开始都爱问李如波哪个是李如波,你为何不交作业? 老李一般则都站起来,徐徐答曰,不想坐,然后自行坐下。 他永远显得似笑非笑,不卑不亢。 老师有的比他还年轻,反而有些尴尬, 以后习惯了,便再也不问, 而全体深化对这一怪人的认识,是另一突发事件。 那天大家都在教室自习,快过建军节了,校方来了一位女干, 找老李这个唯一的复员军人填表,大约是你慰问一下 老李填表已有几分不悦。该女士拿到表还不走,当场读完,然后提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未婚呀?老李答,嗯。又问,你怎么未结婚呢? 只听一声巨响,牢里拍案而起,极声赤月,你一个大姑娘,你凭什么问这个问题? 然后拂袖而去,该女士则雀雀乎,呆若木鸡。 那时,这个国家尚无私生活、隐私权这些概念,但老李 李如波,却让每个师生都记住了他与所有人皆有距离。朋友龙涛写过一篇一个书生的背影的文章,这句话总让我想起老李 记忆中,他总是理着一个五四时代的学生头,头发三七开,一边显右倾,而两鬓则是齐刷刷的露着青皮。 他身高一米七三左右,用古话说却是古相清奇,形貌高古。 那年他二十八岁,但一脸老相,嘴型似乎天生有点歪,看上去总像颜面 写着这个世界一副讽刺的样子。他的衣服总是打了补丁的,总共也就一两套洗白了的青蓝布。 夏天午休,他回到寝室,马上脱下衬衣,洗净晒干,下午还得继续穿入冬或棉裤前,那还是复原时的棉裤,永远只有一条单裤,从无一件过季的衣衫。 某日,我塞了一条父亲厂里发的劳保库到他床头,他静静的还回。 后来实习前,秋风萧瑟,我悄悄地塞进他的行装 以后,他便穿上了彼此一无一生言语。 只有他床头那每天叠的整整齐齐的暗黄军备,可以让人相信他曾是一名军人。 除此之外,他实在太像一个胸怀利器的落魄诱拍了。 这个世界有多数怪人,总不免让人歧视,只有少数,即使难以亲近,却总能令人心存敬畏。老李许是后者之一, 他多数时候在看书发呆,独自漫步,即使坐在课堂上课, 则几乎是不听的,有时会突然放声大笑。这为人不解相忘,但忠实仍不解他在笑什么,自然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似乎永远行走在世界的边上,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那时我们这批应届的愣头青喜欢捉弄老同学,对老李则向来为肃然。 后来读书,知道有一种法像庄严,而有些人则是与生俱来的。 大约半年后,几乎三分之一的同学便尊称他李老师。听起来比较其他真正的老师 要顺口和真诚,但他确实是不予人群的。某次学校要搞什么队列体操赛,全班集合训练,一二一班干部硬拉他去。他走了一圈,突然从队列中高吼,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然后扬长而去,全班哗然。望着他受穴的背影, 他太反感这些曾经伤害他的集体主义了,我们似乎打小就反叛, 我们却永远留在某个队伍中,我也永远只能心怀惭愧的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 背影。这样看来,老李仿佛是一个生硬的人,不苟言笑。但错了,老李的幽默感亦如驯翁一种独奈回味的冷嘲,历久弥新的雅笑。 他向来不主动与女生说话,尤其官患子弟一日,恰好这样一位小姐真诚的向他请教,李老师这个字怎么读,又是何意啊? 他指着书上的宝字, 李老师没办法向这个清教徒时代过来的小女生讲清,他只能严肃的答,约读宝 就是古代的妇联主任。那时学校早餐,上午粥五分钱一碗,青菜汤 一日,汤上已经飘满了蚂蚁,学生自然大闹,校长亲自来安抚。须知那时学潮多是从火石开始的。 校长解释完,老李在一边冷冷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是学校发的什么预防药呢,抢着喝了几口。 那时的学生长短不齐,凑在一起就爱打赌,争问题,或争一些野史知识的记忆力。 至于仲裁或答案吗,就找老李,反正他是一个长期失眠者, 我则从他身上懂得什么叫渊博。 比如大家争左拍右拍,到底谁是自由主义,谁是保守主义,这种分法从何而来?合影一会反左,一会又反右, 不可开交时,便听牢里讲西方的圆桌会议,讲法国大革命,讲国际公运史。我支那时总算才明白我右派母亲的来历是何含义。 又比如,当局批爱情文学为扫黄,为什么命色情为黄色,而不是绿色或其他什么色?老师也不懂 这些鸡毛问题,老李就会告诉你,以前英国有个企鹅出版社,出了一批低俗小说,封面全用黄色。于是媒体公知虽有黄色读物一说。 学问好,不听课,不交作业,但考试还是必须的。写作课老师终于有一天决定,他这次考试就交一篇散文,而且不命题了。 于是老李教了第一篇作文,叫书练。就。这一次,写作老师还是忍不住原谅了他素日的不作文,给了他最高分,还生情并茂的拿到全班朗诵。读完,全班 陷入沉思,我们这些一向自命不凡的才子,全傻了。没办法,高人出手,一击而毙。就那文笔,那种生世之慨, 不到火后学是学不来的,只能高山仰止。
相关何处也?夫 江上的母亲母亲失踪十年记 这是一篇徘徊于心而又一直不敢动笔的文章, 是心中绷的太紧,以至于怕轻轻一抚就哗然断裂的嫌丝, 却又恍若巨石在喉,耿耿于无数个不眠之夜, 在黑暗中撕心裂肺,似乎只需默默一念,便足以砸碎我既命尘世这一点点虚妄的自足。 又是江南飞霜的时节了,秋水生凉,寒气渐沉,整整十年了, 深记北国的我仍是不敢重回那一段冰冷的水域,不敢也不欲去想象我投江失踪的母亲,至今仍布施于哪一片月光下。 从母亲到晚年仍保持的决绝个性里,我相信他成为幼 派是一件必然的事。这样说并非基于纯粹的宿命感,而是指他诞生之初,血智里就被刻上了他父亲的烙印。 他一生都在努力企图剪断他与那个国君将领的血缘关系,却终归徒劳无获。 我外祖母是江汉平原的大家闺秀,其父在民初留学扶桑,八年 归国,赴任甘肃省高法院长前,决定与天门望族刘家结为殷亲。那时的刘家三少爷正成为黄埔八千 的士官生,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在可能存在过的短暂幸福之后,作为战火平仍年代的军人之妻,外祖母便带着我的母亲步入了他的孤独一生。 抗战爆发,外祖父撤退西南,刘家太爷故事大宅日渐凋碧, 该地区又是各派军队拉去争夺之地,无论哪一部,短暂占领,徒具虚名的留宅便成为征集良享的目标。 外祖母带着我少年的母亲东躲西藏,饱受乱离之苦,最后因怕女儿受辱, 外婆只好托乡里客商将我母亲带到湘西伯父家避祸。母亲在那里食尽炎凉,像一个女仆般做工求学。 日本投降当年,母亲独自踏上还乡寻母的艰难路程,当他找到剪棉花纺线度日的外婆时,节后重逢的泪水湿透了他们的蓝绿衣裳。 次年,湘人传言外祖父衣锦还乡,寿贤少将筑结武汉, 母亲来到省城寻父,等待他的却是晴天霹雳。外祖父不信他的妻女还能侥幸存活, 已经重新娶妻生子了,而且他隐瞒了婚史,因此不敢相认。 悲愤的母亲闯进了他父亲的一场盛大酒会,一时舆论大哗, 外祖父回乡逼迫外婆离婚,从此妇女反目,我母亲坚决改名换姓,一时恩断,义绝, 天道枉还。一九四八年,节节败退的外祖父奉命一师恩师夫人途中被伏击,刘旦洞穿了他壮年的胸脯, 而最后为他伏就李桑的竟是我终身寡居的外婆。 武汉次年,益智革命大学招生,母亲投考结业后,竟又鬼使神差的被分往恩施剿匪涂改,踏上他父亲送命的路途。 在这条充满险恶的山路上,他与我父亲邂逅相逢,一个平原遭遗弃的将门孤女,一个山中破落的土司遗结, 在那个伟大动荡的时代,偶然而又必然的结合了,并从此扎根深山。 外婆早已原谅了他的丈夫,母亲却永远在仇恨他的父亲, 他无法在现实中去惩罚他,便极力在精神上去满足一种虚构的报复,改名换姓不承认,由此父亲甚至不允许外婆去原谅。 然而这种背叛只能停留在自我泄愤的地步,因为这个政党曾一度很在意个人的血统,以研究其阶级属性。在他报考革命大学那天起,他就要面对无数张表格, 他总是试图说明他是他父亲那个阶级的弃婴。他和他母亲属于苦难平民, 然而表格却限制了他的生变,同时还作为一张早有预谋的标签 贴上了他的面庞。 二十世纪流行一个充满杀机的词叫历史不清。母亲被这个词语压迫的痛不欲生。 当任何一个批判他的人结问你是不是军阀女儿,他就仿佛陷入一个悖论,他比别人还恨他的父亲,却又偏被他们视为同一个敌人。 他觉得这个父亲不仅在生前遗弃了他,还在死后长久的陷害着他, 他完全无力跳出这一血缘的魔杖。一九五七年的母亲正当而立之年,这个 来自遥远省城的女人试图把她的教养植入那个土家山寨,其直率和刚烈却往往好心换来敌意。 他对党的意见和他的出身被联系在一起时,只能戴上右派的高帽,接受工人的监督改造。 二十年后终于彻底平凡时,母亲已老去,所有曾经蒙受的屈辱和伤害不知向谁讨还。 华处和平凡都是一张纸,他深感前者重如泰山,而后者却轻于鸿毛。文革开始时,父亲作为矿长很快被打倒,母亲 微薄的工资要维持全家的生活。那时他是小镇供销社可以双手打算盘的会计。 外婆陪着失学的大姐重返平原插队务农,二姐当了矿工,父亲病危在武汉住院,十岁的我也肺结核穿孔而命若悬丝。 我们家一分四处,进入了生命中最艰难的岁月。 公鸡母亲的大字报依旧贴满门窗,频繁的抄家,连缝纫机头也被拎走。 母亲带着我忍辱负重的在小镇访意求药,他不能垮,他要拉扯着这个破 岁的家一个不少的走进那渺茫的明天。 一次,他带我到县城看病,回来时求熟人找了个便车司机,走出城后竟威逼我们从车厢下来。一声不低头的母亲为了我哀婉祈求, 他看着扬尘而去的汽车悲愤难耐,又不愿让儿子看到一个母亲的窘迫和尴尬,只好将泪水默默吞下。 他永远不理解人世间的恶意,尽致如此人性可以被一个时代扭曲的如此不堪。 我小学 毕业后,学校又以我有传染病为由不录取我上初中,我开始了短暂的少年樵夫岁月。当我在夕阳下挑着柴火蹒跚而归时,多能远远看见下班后又来接我的母亲, 那时他已见憔悴了,乱发在风中飘飞。 有谁曾知他的高贵,两个姐姐都已失学,他再不能让我沉沦泥土, 他不得不去求文教站站长,终于使我得以入学。